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校友自由撰稿人潘悅?cè)唬盒录悠?ldquo;國父”李光耀的病逝,再次引起了社會各界對“新加坡模式”及其施政理念的熱議。
所謂“新加坡模式”,通俗一點就是:用不民主的方法做到了民主國家想做又做不到的事兒。
那么,能擁有如此成就的李光耀,他的政治理念是怎么來的?這還要從青年李光耀留學英倫的那段往事說起。
留學倫敦的李光耀
1946年,23歲的李光耀渡洋遠赴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LSE),開始了他的英倫求學時光。
然而短短不到半年時間,他卻主動要求離開倫敦政經(jīng),轉(zhuǎn)學去了劍橋。
在倫敦政經(jīng)的旅行時光雖然短暫,但卻對他未來政治思想有著深刻的影響。且看李光耀本人是怎么說的:
“在LSE的第一學期,政治學教授哈羅德·拉斯基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跟其他許多以前沒修政治學的學生一樣,聽了他的一些課。他個子小,長得不起眼,頭腦卻靈活極了,說話很有魅力……我聽過兩三次拉斯基講課,那是我第一次接觸社會主義理論,立即被吸引了。”
那么,這個在兩三次課就給李光耀留下深刻印象的拉斯基教授究竟是何許人也?
巨人的肩膀——拉斯基教授
哈羅德·拉斯基于1926年至1950年間在LSE的政治學系任教并同時擔任該系主席。
在此期間,他以其思想光芒和個人魅力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于旅學倫敦的有志青年,他們中很多人日后成為了聞名世界的政治家,比如,印度兩任總理尼赫魯和納拉亞南、兩度出任加拿大總理的特魯多、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的兄長約瑟夫·肯尼迪,以及中國的著名知識分子羅隆基、儲安平和費孝通。
拉斯基本人在政治上也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并曾一度擔任工黨的黨魁,并搶救了不少被納粹德國迫害的猶太知識分子。
拉斯基的政治思想,說白了就是某種溫和版的社會主義:生產(chǎn)資料公有制,國家保障社會平等,縮小貧富差距,從實質(zhì)上賦予每人以平等競爭的機會。
但這一切是通過改良而非暴力的形式獲得的。他一方面主張對資本主義進行和平改造,最終建立一個“計劃化民主國家”,但又摒棄蘇聯(lián)的“專制政治”,期待把民主與社會主義結(jié)合起來。
拉斯基的追隨者們
這種又不左又不右的理想化政治路線,尤其獲得了來自于殖民地國家學生的青睞。
對于他們來說,自己的國家在宗主國的影響下實行市場化的商品經(jīng)濟,然而最大的利益獲得方卻是英國等宗主國及國內(nèi)極少數(shù)與宗主國關(guān)系好的代理人。
這樣一來,貧富差距分化以及社會不公等問題便是顯而易見的。
隨著由于二戰(zhàn)導致的英國等宗主國控制力的減弱,印度、新加坡等殖民地均在尋求獨立的機會。所以,李光耀對拉斯基的理念格外贊同。如李光耀本人所記錄的:
“世界上每一個人在生活中都應該機會平等……這樣的主張我認為是非常公平的……我們是英帝國的一部分,我相信英國人是在犧牲英籍其他民族人民利益的情形下過著優(yōu)裕的生活。
因此,拉斯基和倫敦經(jīng)濟學院當時所倡導的主張對殖民地學生有吸引力。我們都要獨立,都要保住自己的財富。”
同樣的理想化主張,對于當時的中國知識分子羅隆基和儲安平也很有啟發(fā)。當時國共兩黨正打的火熱,中國面臨著分裂的危險。
作為民主黨派民盟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羅隆基的主張與拉斯基很像——他既反對國民黨的黨國理論,也不同意共產(chǎn)黨的“一家獨大”。
他認為國家的目的應當只有保障國民的人權(quán)。類似地,儲安平也既反對國民黨擁有軍隊,也反對共產(chǎn)黨擁有軍隊。他希望軍隊能夠歸于“國家”來進行管理。
李光耀的批判吸收
不過,在李光耀看來,這類寄希望于理想和政治經(jīng)濟制度的理念,雖有其可敬或可愛之處,但未必可取:
“他(拉斯基)的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理論,對許多殖民地學生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不少人后來掌了權(quán),他們自認為從拉斯基那里學來了理論,并根據(jù)他的理論推行不恰當?shù)恼?,結(jié)果搞垮了本國發(fā)展不足的經(jīng)濟。”
在李光耀看來,真正能讓一個國家發(fā)生質(zhì)變進而富足的,并非制度或理念,而是人創(chuàng)造財富的能力。
只有切實地通過教育與法律提升人的能力與素質(zhì),人創(chuàng)造財富的能力才會被激發(fā)出來并貢獻給國家,才能夠讓一個國家真正走上富足的道路。
然而光靠理想和制度,人的能力不會提升。只有依靠強有力的政府對教育和經(jīng)濟進行干預,人的能力才會得到提升,素質(zhì)才會得到保障。
正是這種最為實際的想法,讓李光耀與其他拉斯基的學生者們分道揚鑣。
理想的社會公平制度靠喊口號和美好的愿景是無法得來的,唯有思考并嘗試各種辦法的實干家,才最有可能將理想搬到人間。
不過,實干家并不意味著不思考。恰恰相反,實干家最需要的就是獨立思考的能力。
李光耀曾經(jīng)以半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我是名副其實的自由主義者,因為我不會拘泥于某一種關(guān)于治理世界、治理社會的理論。”
正是因為仍需要獨立思考的空間和經(jīng)歷,李光耀離開了那個讓他“疲憊不堪,沒有足夠的精力坐下來靜靜讀書和思考”的倫敦,前往了“生活悠閑得多”的小鎮(zhèn)劍橋,在那里度過了余下的英國留學生涯。
儲安平則走了一條恰恰相反的留學道路。
他起初留學于愛丁堡,卻很快便受不了了這座“孤獨而無聊”的城市,并恰好也是在三個月后,游學去了倫敦,以達成他“做一個入世的,可能用言論影響時代的公共知識分子”的心愿。
他與擁有同樣抱負的羅隆基最終所走的政治道路,也與李光耀完全相反。一邊是流星隕落、銷聲匿跡,一邊是歷久彌堅、世人銘記。